米丽宏
《说文解字》里,对“草”的解释很有意思,大意是:一个女子长坐,上部的中间像头发,两边是手在梳理,表“顺从”之意。
草与女子,的确有着相似之处:纤弱,细巧,苗条,修长;袅袅的,美美的;一点点依顺,一点点灵心,一点点温柔。
春草一样的女子,自内而外的美。
然身为女子,我们深知,生活给你的,不只是和风细雨。在竞争激烈的社会,女子们一路小跑,竞技般熬过十年寒窗。毕业后,未及喘气,又上紧发条,为一份工作而奋斗。职场上不分性别,要跟人比爆发力、比冲劲儿、比承受力;下班一抹脸秒变顾家保姆,狼奔豕突般,不是疯狂采购,就是在疯狂采购的路上。到家,十指翻飞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;饭毕,跟娃斗智斗勇,比教子的三娘更贤惠、更耐心。
工作,家庭,孩子,是大部分女人的宿命。
生活,需要女子生生长出三头六臂,一臂上是收敛棱角,一臂上是权衡利弊,一臂上是掂量轻重,一臂上是调理关系,一臂上是扶老携幼,一臂上是刀砍斧劈。工作、家庭、孩子之外呢?一大片社交原野,怎忍荒芜?一张关系网,亲戚的,朋友的,同事的……等着你缝缝补补,月色当户织,织,织。
身为女子,谁没经过这样分身乏术、疲于奔命的时候呢?一度,我深陷这样的忙碌仓皇里,一边摁下葫芦浮起瓢地狂奔,一边歇斯底里地自我抓狂。
有天晚上,临睡前,我听手机“喜马拉雅”APP播讲一篇文章——前苏联作家康·帕乌斯托夫基的《夜行的驿车》。主人公是童话作家安徒生,在缓慢的夜行驿车上,他邂逅了三个女孩。女孩们请他判断各自的生活与性格,安徒生听完一个女孩的问候,便说:你是非常善良的姑娘,在田里干活的时候,时常会有小鸟歇在你的肩膀上。
旁边的姑娘说:“真的,就是这样的。”
安徒生接着说:“将来你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,他们每天都欢天喜地排着队到你面前领牛奶喝,然后你一一亲吻着他们的脸。在任何情况下,你都是散发出春天般微笑的姑娘。”
听到这,我不由自主地想,那姑娘的声音究竟是怎样的呢?一定是宁静的吧;她的容貌,也一定是温柔的吧。
这样的女子当然很美,美在阳光般的善良,雪花般的温柔,露珠般的清灵——她的面庞上,常散发着春天般的微笑。
黑暗里,那个姑娘的容貌无从看到,但从声音透露出的内在的美,却熠熠闪亮。它已超越了单纯的颜面漂亮。
是的,令女子永恒美丽的,总是那种优美的品性。
我忽然看到眼下忙到丢鞋失帽子的自己,不禁哑然苦笑。
那种春天般的微笑,照亮了我精神晦暗的一面。我只顾疯抢一般地跑啊跑,何曾用心疼惜过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一切?我陷入了一种怪圈,一方面不得不完成责任和义务,一方面又追求完美,奔赴争抢,自我内耗。
我缺少那种有点泥土就绿意盎然的富足感,那种强大的自我调节与守持。
田野地头的一株株小草,看似卑微渺小,却不乏生存智慧:遭遇干旱,就深深扎根,保存实力,不蛮干;身处竞争强大的密林,就将生长点移至草茎顶端,争取阳光,不颓废;有蜂蝶传粉,就打开花朵迎候,等不来虫媒,就闭合花朵自己运作,永远不失望,不慌乱,不躁狂。
做个草一样的女子吧。清楚衡量自己的能力与条件,不浮夸,不攀比,回到自我,进退得当。如一株植物,草字头下,贴地而行,于平淡从容的生活里,越来越强大,越来越优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