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 波

夜风裹着柳芽的清香，新月从楼宇的间隙里洒出柔柔清辉。如此良辰美景，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夜跑，恐怕辜负了这大好时光。于是，我换上跑鞋，步出家门，沿着马路慢跑。十里路程，不长不短，恰好能够将白日里淤积的思绪抖落。

跑过一株老柳树时，风掠过枝头，柳条轻拂过肩，仿佛在提醒我：莫负好时光。春水潺潺流过，声音细碎如耳语。突然想起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里那句“汀上白沙看不见”，千年月色照过的春水，如今也映着现代人奔跑的倒影。

前方是一位年轻的妈妈，牵着蹒跚学步的孩童。孩子脚步踉跄却执着，像只笨拙的雏鸟，每一次跌倒都笑着爬起。妈妈并不急着搀扶，只是蹲下身，张开双臂，目光柔软如这春夜的月色。孩子终于扑进她怀里，咯咯的笑声落进河里，溅起一圈圈波纹。

再往前，一只柯基犬撒欢儿跑过，短腿如四只滚动的毛绒轮子。它的主人是个穿荧光运动服的姑娘，绳子松松地牵着，任由小狗东闻闻西嗅嗅。转过弯道，一对白发夫妇迎面走来。老先生拄着拐杖，老太太挽着他的臂弯。月光描摹着他们的轮廓，他们脸上的笑容分明比那柳芽更鲜嫩。春夜润心，此刻，幸福的形态也具象化起来，那是奔跑时的风，是发现一朵花的惊喜，是跨越时间的沟通和陪伴。

跑至半程，汗已微透衣背。想到自己这个中年人的体力，毕竟不如少年时，还是要注意适度运动，于是，最后一里路，我放慢脚步，河水倒映着对岸的灯火，波光粼粼如散落的金箔，远处传来广场舞的乐声，近处有虫鸣隐于草丛。春夜包容着一切喧嚣与寂静，像一位宽厚的智者。

归途时，月亮已斜挂柳梢。想起一路慢跑过来，遇见的一幕幕场景，人们站在生命的不同刻度上，却共享着同一个春夜，同一条河流，十里慢跑一程，竟似穿过半生风景。“夫天地者，万物之逆旅也；光阴者，百代之过客也。”我们在春天里奔跑，也在奔跑中遇见自己的春夏秋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