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浩
一间屋子,门可以进出,没有门的房屋,房屋便失去其实际意义,窗户不同,没有窗户的房屋,并不影响使用,从这种意义上来说,窗户似乎成了美化房屋的摆设,务虚,可有可无,事实是不可或缺。生活的意蕴充满着哲思,当你关上房屋的门时,生活的场景要用一扇窗来切换。
现实的日子是密实的,人长期沉浸其中,纵是热恋、燕尔,就算是舌尖挑起无限的甜蜜,稍一回味,便会有酸涩泛起,累乏、困顿、迷惑之类的杂念,便会在心头丛生、爬蔓、纠结、纠缠,此时,就需要暂停手头的事物,缓缓直起腰来,抬起头,向窗外放眼,让目光把自己的灵魂拉出“事发地”,人不能不务些虚。生活,要有张弛,生之艰,活之趣。如同窗外的那些花,不是所有的花都要有结果,有的花仅用来养眼。
窗外的树又绿了,一个窗字,一个又字,一个绿字,简单单的三个一,给人无限的思想空间。窗是实在的,便是想象中的窗,亦有生活的经验来验证,可触可摸,绿则不然,绿无疑亦是真实的,可只能用来感受,绿要有附着物,方能让人抚摸,说到底,人抚摸到的依然是附着物,比如轻轻抚摸一片绿叶,无论是如眉的柳叶、似心的杏叶、如掌的法桐叶,抑或是草叶、花叶、树叶,触摸无法深探绿意,何况色彩随时而变化,其实,那个又字,已经表明了流变,又字底下蕴藏着时光的潜流。
在我的窗前,无规则地站立着许多花木,还有匍匐于地的杂草。我亲眼见证了,它们枯荣的全过程。就拿窗前的银杏树来说。坐在窗前,不经意间就会瞥见它们,用它们而不用它,显然窗前不是一棵,是三棵。三,多好数字,隐含着华夏的文明的基因密码,无中生有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有着活化石美誉的银杏树,本身便充满着传奇。三棵站成一排,列为三星。四季的风,从这三棵银杏树的枝梢掠过。风从东方来,由料峭至和软,虽然都是银杏树,树树各不同,就如同人一样,各有脾气秉性,中间的那棵,最为敏感,最早被东风唤醒,绿意在枝上飘动,树冠一团绿影。此时,左边那株方才想起什么,赶紧披上风带来的绿纱,喜不自胜,右边的那棵,却迟迟不见动静,让人怀疑,是不是枯死了,这时,它才不慌不忙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件嫩绿的丝巾。其实,我知道,它们因何不一起着绿装,这是树木的生存智慧。春的节令到了,冬的余威还在,不时会卷土重来,俗称倒春寒。别小瞧了那股春寒,会扼杀那些新生,树木要为自己的存续留有转圜的余地。风从南方吹来,绿意便会染满我的窗口,枝条在风中恣意地舞动着,兴高采烈。清夜,月白人静,叶片在风中掌动,让人疑心是天落雨了,心底溢满诗意。风从西边吹来,西风烈,长空雁鸣,薄霜如月,银杏树叶渐渐地变作明黄,风动枝摇满树金,秋味浓了,青天高了,人心阔了。一夜北风起,夜里的一场寒雨,说不定雨中夹杂着雪粒。早晨起来,拉开窗帘,黄叶满地,再看银杏树的枝头,仅有屈指可数的黄叶如寥落的寒星缀在枝头。我突然意识到,一年的光阴,在窗前的树木荣枯的转换中流逝了,意识到生命的庄重。
窗前树又绿,看得见的颜色,摸不着的光阴,在可见不可见之间,在真实与虚幻之间,银杏树逐渐的高大粗壮。
窗前树又绿,春天又回来了,这个春天,可否还是去年的那个春天,抑或更早年的那个春天,似乎并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那个隐喻,重要的是人间烟火的日子。人,有时要以草木为师,立在天地间,脚踏实大地,心亦要摘取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