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家莉

夏日的风，裹挟着热浪，吹过乡下的田埂，也吹进了我的童年。那时的夏天，就像一颗熟透的西瓜，红瓤黑籽，甜得让人心醉。

儿时的夏天总与西瓜绑在一起。天还没亮透，爷爷就踩着露水往瓜田去。我趴在竹床上数房梁上的蜘蛛网，听远处传来“咔嚓”的脆响——准是爷爷在试瓜熟不熟。他总说：“拍西瓜要像拍自家孩子的屁股，得听回响。”这话把奶奶逗得直笑。

爷爷切西瓜时，动作总是格外庄重。他先从水缸里舀一瓢清水洗了手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放在竹编的小矮凳上。一把简易的水果刀在他手中仿佛成了宝剑，轻轻一划，瓜皮裂开，红艳艳的果肉便露了出来，汁水顺着刀锋流下来，滴在矮凳上，像一条蜿蜒的小溪。我和姐姐早已等不及，围坐在旁边，眼巴巴地望着那半剖开的西瓜，嘴角几乎要淌出口水来。

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爷爷笑着递给我们每人一块，我们接过时双手捧着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。咬下去的那一刻，清凉甘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炸开，连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。我们吃得满脸都是汁水，嘴唇红得像抹了胭脂，还时不时发出“啊呜”“啧啧”的满足声。爷爷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，笑得眼角都皱成了花儿。

吃完西瓜后，我们还会把西瓜皮扔到地上，玩起踩西瓜皮的游戏。一个个跳着、笑着，踩在西瓜皮上，滑来滑去，常常摔得四脚朝天。每次摔倒，我们都会哈哈大笑，然后爬起来，继续玩。那欢快的笑声，在院子里回荡，也飘进了夏日的风里。

午后的阳光炽热，但我们的心却像西瓜一样凉丝丝的。吃完西瓜，我们躺在竹席上，听着蝉鸣和树叶沙沙的声音，眼皮渐渐沉重。偶尔睁开眼睛，还能看见爷爷坐在藤椅上打盹，手里还握着那把切西瓜的刀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。那一幕，仿佛被时光定格，成了记忆中最温柔的画面。

最难忘的是偷瓜的趣事。月明星稀的夜晚，我和小伙伴摸黑往瓜田去。露水打湿裤脚，蟋蟀在草丛里拨动琴弦。正要下手，忽见远处有星火明灭——是守瓜田的赵大叔。我们屏住呼吸，看那点红光在瓜垄间游走，像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。最后是爷爷打着电筒来寻，竹烟管敲在我们脑门上：“两个小贼，回家吃现成的不好？”

后来长大了，离开了乡下，每年夏天也能买到各种各样的西瓜，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那种亲手掰开瓜皮时溅出的汁水，那种姐妹争抢着吃的热闹劲儿，还有爷爷慈祥的笑容，似乎都被封存在了那个遥远的夏日午后……

西瓜味的童年，是甜的，是清的，是旧时光里最柔软的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