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杨生

夏夜沉沉，暑气郁结成一场待落的雨。我躺在竹席上辗转反侧，汗水浸透了后背。窗外蝉鸣时断时续，如一根绷紧的琴弦，在闷热的空气里颤动。

想起《黄帝内经》说：“使志无怒，使气得泄。”这满心的躁意，却随着气温节节攀升。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，反倒让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各种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，像一群聒噪的知了，吵得人不得安宁。

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涩，我索性关掉它。黑暗中，耳朵忽然变得敏锐——窗外隐约传来几声蛙鸣，像极了乡下夏夜的调子。记忆便这样漫上来：小时候在乡下，夏日难眠时，祖母总会说：“等雨来。”她粗糙的手掌轻摇蒲扇，一下一下，不急不缓。那时不懂，如今想来，那等待的过程，本就是养心的修行。

雨声渐渐织就一张细密的网。东面空调外机上，雨滴敲出清越的“叮咚”；西窗外的梧桐叶间，雨水摩挲出沙沙的私语；最是檐角那一串水珠，不紧不慢地滴落，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。这些声音此起彼伏，却又和谐统一，宛若一支即兴演奏的夜曲。

古人说“上善若水”，这夏夜的雨，不正演示着水的智慧？它不疾不徐，却能润物无声。我想起诊脉的老中医说过：“心火旺时，不妨听听雨声。”原来最古老的养生之道，就藏在最寻常的自然韵律里。

雨停了。推开窗户，夜风送来泥土的芬芳。积水的洼地里，月光化作流动的银河。我不由伸手，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，叶尖还悬着一颗将落未落的雨珠，在月光下晶莹剔透。

夜深合上窗时，忽见笔记摊开在案头，墨迹未干的纸上写着：“夏雨洗心，不过是一场与天地共修的呼吸。”叶尖的雨珠忽然坠落，在月光里划出一道银线。远处，新的蝉声轻轻响起，竟也带着水洗过的清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