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君燕

小镇上有一家小吃店，专卖肉丸。肉丸是用牛肉、淀粉以及各种调料搅拌成馅料后，再过油炸制而成。因为淀粉多，肉丸很硬，要在清水里泡一晚上，泡软之后，第二天放入锅中略煮即可。听起来似乎很简单，但要做得好吃，绝非易事。煮肉丸的汤必须要用牛骨熬制，汤里的香料也尤为重要，这是一家肉丸好吃与否的关键，也是每家“掌门人”不肯轻易外泄的独门秘诀。

小时候，我经常吃这家肉丸。说是吃肉丸，但重点在汤上。一碗只有十来个肉丸，但汤可以多盛。汤里可以泡馒头、泡烧饼，吸饱了汤汁的馒头，竟能吃出肉的滋味。每次去，我都会眼巴巴地盯着煮肉丸的那口大锅，对老吕头说：“多来点汤。”

老吕头是这家小吃店的老板，其实他并不老，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，大概是他长得显老，便有了这个称呼。可他并不在意，总是笑着答应，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，像一颗核桃仁。老吕头当然明白我的小心思，他掂起特制的长柄铜勺，舀了大半碗肉丸汤，然后从另外一口煮牛肉的锅里，给我添上一勺牛肉汤，最后撒上一点蒜苗或香菜，晃晃悠悠地端到我面前。这么一碗泛着油花、飘着浓香的肉丸汤，每每让我吃得汗流浃背、心满意足。

老吕头的肉丸做得好吃，镇上的人们都爱吃。小店里坐的基本都是老主顾，不用开口，老吕头就把“定制套餐”端了上来。谁要大碗、谁要小碗，谁的口味重、谁爱多喝汤，谁不吃香菜、谁爱多放蒜苗，老吕头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几天不见，孩子长高了，来，多吃一点，长得更高。”嘴上说着，老吕头的手也没闲着，拿起铜勺，给碗里添了一些肉丸。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小伙子、大姑娘、中年人、老人，老吕头的理由也很多，“年轻人饭量大，多吃几个”“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，别减肥了”“年纪大了，要多吃一点，这样身子骨才硬朗”……当然，付钱时，老吕头不会多收一分钱。他说，乡里乡亲的，这几个丸子算啥。

一晃十几年过去，再回到小镇上，没想到这家小吃店还在。老吕头仍然穿着围裙，站在冒着腾腾热气的两口大锅后面。“孩子，好久没来了呀！”老吕头笑着跟我打招呼，语气却很平静，像是知道我会回来一样。老吕头还是老样子，好像没什么变化，一笑，脸还是会变成核桃仁，只是沟壑似乎更多了。

坐下后，满满一碗肉丸又晃晃悠悠地放在了我的面前。尝了一口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。小店没变，小店里的食客也没变，一切都像是多年前的样子。我突然想，人们之所以钟情于老店，除了熟悉的味道之外，可能更多的是被老店那种独特的气场所吸引——几十年如一日，像固守在家乡的亲人一样，亲切、踏实、可靠，多的是安心，少的是折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