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伏天的午后,阳光像融化的金箔,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。蝉鸣粘稠,树叶低垂,连风也懒懒地蜷缩在树荫下,不肯动弹。世界仿佛被一层透明的绸缎包裹,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。远处的山峦在热浪中微微颤动,稻田里蒸起透明的波纹,连时间都变得黏稠而缓慢。
忽然,一声低沉的雷响自天际传来,恰似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。云层开始不安地涌动,堆积,渐渐染上铅灰的色泽。起初只是零星几滴雨,温热地落在手臂上,若谁的手指轻轻拂过。而后便不管不顾了,只见屋檐垂下银线,沟渠泛起白沫。雨丝终于织成一张晶莹的帘,悬在天地之间。每一滴坠落时都曳着流光,似流星划过。
雨滴落在荷叶上,滚动、聚拢,又散开,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;打在青石板上,溅起细小的银花,转瞬即逝,却留下湿润的印记;敲在纸伞上,发出“嗒、嗒”的轻响,如同谁在耳边低语。风来时,雨丝便斜斜地飘摇,恍若被吹散的琉璃帘,将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,轮廓模糊,犹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近处的竹林沙沙作响,翠绿的叶片承接雨滴,又轻轻弹起。稍远处,花坛边的狸花猫舔了舔爪子,任由雨滴打湿胡须。它眯着眼,似乎这场雨只是为它准备的凉席。
池塘的水面被雨点击碎,涟漪一圈圈荡开,恰如无数个短暂的吻。一只白鹭立在浅水处,羽毛被雨水打湿,却仍静立不动,宛若一尊雕塑。偶尔,它低头啄一下水面,又抬头望向远方,好像聆听雨的心事。
雨势渐歇时,阳光重新从云隙间漏下来,在水珠上折射出细小的彩虹。草尖、花瓣、蛛网都挂着晶莹的水滴,犹如大地戴上了珍珠项链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,湿润而清新,有如大地刚刚苏醒时的呼吸。那些挂在蛛网上的雨珠,轻轻颤动,仿佛随时会坠落,却又倔强地保持着完美的圆形。
睫毛上还挂着彩虹的碎影,云已急急收拢它的馈赠。三伏天的雨终究是吝啬的。未等人攒够那点凉意,云已收起了它的汗巾。如天空遗落的标点,它们终将蒸发,带着大地的记忆回到云端,等待下一次与人间相遇。这短暂的清凉,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,用最晶莹的文字,在蝉鸣烧得滚烫的日子里,诉说最温柔的眷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