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恩师

蔡继唐

版次:A05  2025年09月09日

我从凤台县马店镇马店小学毕业已整整六十八年。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我对母校的思念从未减少。在那里,我曾遇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朱子贤老师,他以“学高为师,身正为范”的高尚品格深深影响了我。他的音容笑貌和举止言谈,至今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。

1954年春夏之交,淮河流域连降暴雨,淮河水位迅速上升,凤台境内部分地区变成一片汪洋。村庄、集镇、机关、学校的土坯房大多在洪水中坍塌,马店小学的校舍亦未能幸免。为尽可能减少学校财产损失,朱老师夜以继日地打捞被洪水冲走的课桌凳、门窗及檀条儿,持续奋战了二十余天。尽管他的家近在咫尺,房屋同样被洪水冲毁,但他始终未曾回家。

作为凤台县马店小学的总务主任,朱老师仅有一间房,既充当办公室,又作为宿舍。室内摆放着一张办公桌、一把椅子、一架脚踏风琴和一张床。他常用的劳动工具——扫把、木锨、铁锹、锄头、水桶、喷壶、斧头、锯子、刨子,以及凿子、锤子、泥抹子、瓦刀,宛如随时待命的士兵,整齐地排列在床头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里。为了节约学校开支,课桌凳的修理、校舍的修缮,他几乎全部承担下来。寒暑假和星期日(那时还未实行双休日)是他最忙碌的时候,他要么在修理课桌板凳,要么在粉刷教室内外墙。尤其在每次大风大雨过后,若不及时修缮,校舍便会漏雨。在他的感召下,其他老师们也乐于加入义工队伍,这为学校节省了一大笔开支。

爱美之心,人皆有之。朱老师巧妙利用建校时废弃的碎砖,在校园的隙地上修建花池、开辟苗圃。花池中,迎春花、石竹、紫薇、黄菊、红梅、月季等众多并不名贵的花卉,四季常艳,真可谓“草株木本斗芬芳”。校园道路两旁的黄杨、冬青树,也都是他亲手栽种的。每到黄昏时分,总能见到他在苗圃中忙碌的身影。朱老师凭借勤劳的双手,为莘莘学子营造了一个温馨而优美的学习环境。

朱老师是一位全能型的教师,能够胜任小学阶段的全部课程,尤其在音乐教学方面最为擅长。他精通乐理,擅长手脚并用,能够熟练地以脚踏风琴伴唱教学。在课堂上,他引导学生用手轻拍桌子掌握节拍,并试唱简单的儿歌。到了五、六年级,他不仅传授我们丰富的乐理知识,还指导我们如何通过调整口型、口腔、唇齿和喉咙的发声技巧,使歌声更加悦耳动听。直至小学毕业,我已经能够练习演唱一些陌生的歌曲。后来,我也成为了一名教师,并模仿子贤老师的教学方式给学生上音乐课。

朱老师因忠于职守、爱校如家、关爱学生,荣获多项荣誉和光荣称号。在区、乡每年评选和嘉奖优秀教师的活动中,他几乎总能榜上有名。

1957年7月4日,马店小学为六年级学生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。典礼结束后,我忍不住走进朱老师的办公室,心中充满了对老师的告别和感激之情。然而,话还未说出口,我的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。朱老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,迅速用他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。那一刻,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我感到老师的手比母亲的手还要温柔,却没想到这次告别竟成了永别。

那时,我在凤台县马店小学异地就读。毕业后,我多次想回母校看望老师,但由于路途遥远,交通不便,始终未能成行,这成为我心中的一大憾事。退休后,我在家赋闲,常以读书来消磨时光。一天,我在翻阅《凤台县志》中的人物传记时,读到关于马店小学朱延举老师生平事迹的记载,上面写道:“朱延举,字子贤(1910-1974)”。此时我才得知,原来老师在马店小学任教时是使用字为名的。文章最后提到:“1966年8月,受极左思潮影响,朱延举被当作清理对象强迫退职回家。1974年病逝,享年64岁。1982年6月,时隔16年,他才得以平反昭雪,恢复名誉。”读到这里,我早已泪流满面。在朦胧的泪光中,我仿佛看见老师在贫困中逝去时那双难以闭合的眼睛。多么好的老师啊,可惜我永远无法再见您慈祥的面容,聆听您的谆谆教诲了。但您的学生,将会永远怀念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