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我无意间从教室的玻璃窗望去，父亲正坐在教学楼西边的水泥台阶上。微凉的秋风吹散了他的白发，格外显眼。此时，他的孙女，也就是我的女儿，还在熟睡中。

从今年上半年开始，父亲从农村来到城里帮忙照顾孩子。早上送完孙女上学后，他会顺便从市场买菜。快到中午时，父亲将菜切好洗净后，盛放到盘子里，再蒸上米饭。

转身出去透气时，父亲开始抽烟。五块钱一包的香烟，他已经抽了十几年。我问过父亲，烟吸到嘴里是什么味道，父亲微微一笑，没有作声。我知道，离开土地后的父亲只是想消磨时间。这么多年来，家里遇到了很多不顺的事情，每当此时，父亲总是不停地抽烟，烟头的明灭是他长时间思考的痕迹。

对于一辈子耕种的土地，父亲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，而且能将庄稼打理得井井有条。父亲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转移的“战场”，而且照顾孙女这个“任务”对他来说要难得多。这不仅仅是日常的重复，还需要绞尽脑汁回答孙女的各种奇怪问题。

中年时的父亲非常壮硕，经常向母亲和几个孩子展示强健的臂膊，那是他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结果。那时，我常跟着父亲一起下地干活。汗流浃背时，就把衣服挂在地头的树枝上，再往手心吐几口唾沫，紧紧握住铁锨的木把用力挖地。尽管父亲比我大三十岁，但在干农活时从不认输。即便是正值壮年的儿子，也被他远远地甩到了后头。但最近两年，父亲迅速衰老，地里的重活都包给别人干了。父亲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水分，就像深秋地头的那株白杨树，主干变得瘦瘠，黄叶一片片落下，皲裂的树皮记录着生活的磨砺。

下课后，我打电话告诉父亲，学校现在禁止吸烟。父亲当时左手拿着电话，慌忙掐灭了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烟。

等我走到楼下，父亲已骑上自行车，载着他的孙女往学校门口驶去。他在水泥台阶上坐了四十多分钟，为的是让孩子多睡一会儿。老人的精神世界越来越简单，但一天天变化的孩子给他们带来了不同的喜悦，这也稍微安慰了他们的晚年生活。

初升的太阳洒下一道道柔和的光，走在时光里的父亲和他的孙女，共赴各自的生命之约。